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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读心魔女的故事(2 / 2)

深安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走出这个死胡同,但她立刻知道了应该去找谁求助。



如果还留在学校就好了——



深安奔跑着。毕竟已经不剩几天。一分一秒都要珍惜。



啪嗒啪嗒裙边微微地翻起,她奔跑在走廊里。这种时候,就顾不上校规了。飞也似地跑下楼梯。虽然很赶时间,但是头脑的角落里还很清晰,她首先去了教学楼门口。确认了她们还没换鞋,做出她们应该还留在教室的猜测,然后跑上楼梯。



此时已是气喘吁吁。



随着接近自己的教室,清晰的声音传进耳中。



(睫毛,好长……)



(啊,好香的味道……)



是相泽的心声。



那么与她待在一起的,除了稻叶以外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得救了——深安已经完全是一副得救了的心态。



(……!!)



教室中传来了十分焦急的声音。但她不会停下脚步。



(绫香……快,再来一次。)



如果是平时的深安,应该无法闯进教室吧。只要听她们的心声就能明确地了解此刻正有要事。阻挠他人恋情的家伙会被马踢飞然后化作星星。



但是深安此刻顾不上这些。



「救救我,相泽!」



双手合十地低下了头。



如果是相泽,一定能有办法。



如果是王族的相泽,天才的相泽绫香,一定能够想到自己想不到的解决办法吧。



考试全部满分,没有课本也能准确地朗读,连午休时分的地震都能准确预言的魔女大人,如果是她,高中生的演剧这种程度的事情一定能轻而易举地顺利解决吧。



毫无自觉地做出了不合常理的期待。



「怎么回事……?」



刚开始,相泽绫香显然感到非常困惑。几乎可以说是狼狈地动摇了。虽然觉得打扰了她与稻叶未散的二人世界非常抱歉,但对深安来说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作为外援来救救演剧部。」



深安毫不犹豫地说明了情况。



演剧部星期六的共同练习会已经近在眼前的事情。



本应出演主角的小梅川部长脚伤骨折的事情。



如果没有代演只能退出共同练习会的事情。



主演的戏份与台词都很多,所以常人无法胜任的事情。



(与我无关。虽然无关,但是深安在向我求助。如果见死不救就与迄今为止没有任何变化。相遇改变了我。如果相信我已经做出了改变……穷鸟入怀,仁人所悯……再合适不过了。)



完全理解了情况的相泽只说了一句话。



「如果有过去表演的录像。」



不在意剧本的体量,也不需要回报,只是询问有没有示范。



「绫香!?」



突然做出了反应的是稻叶。她在照顾相泽的心情。



「星期六啊?只有两天了吧……」



直白地说稻叶的意思就是「别去管深安了」,但是深安落落大方地接受了她的主张。稻叶所说的是非常正确的,而即使提出意见,相泽仍然毫不动摇的态度让深安感到了安心。



(没事,到正式演出为止还有十天。就算最少的情况也有四天。时间足够。)



只是她不明白相泽在思考的事情。



「相泽,以防万一确认一下,正式演出是后天啊?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因为我是天才啊。」



虽然很怀疑她有没有正确地理解现实,但深安仍然抓住了掉到面前的蛛丝。



「怎么会……」



听着稻叶心中没底的声音,深安取出了手机。电话当然是打给诗论的。只要有录像就能解决。虽然受伤了的诗论很可怜,但至少能够避免退出共同练习会。



(不行啊,绫香……这样就会和『上次』一样……啊。)



与稻叶的视线碰到了一起。一边在意着她心中缠绕的不安,深安一边听着手机里面传来的提示音。



『上次』……?



(夏目现在,心——嗯。)



稻叶的心脏抽疼着跳动了一下。



欸?暴露了?可以读心的事情。



稻叶?刚刚想要想些什么?



——夏目现在,可以读心,所以不能去想多余的事情。



难道是,这种感觉?



深安疑神疑鬼地打量了一下同学的表情。



移开目光的稻叶未散望向远处。相泽没有察觉到她的变化。深安变得不安起来,她试图去深思其中的意义。但是正经开始思考之前先接通了诗论的电话,不禁停止了她的思考。



既然获得了相泽的协助,那可以说演剧部已经得救了。



无论稻叶有没有察觉到深安的异能,都已经无所谓了。她并不是一直拘泥于无所谓的事情的人。



也就是说深安是很精明的人。



即使遇见无法跨越的墙壁,也能顺利地找到近道。即使遇见无法登上的屋顶,也能凭借直觉知道梯子的保管场所。



但是深安最后都没有察觉到她的误会。



本以为必须越过的墙壁实际上是屋顶,只要站在上面眺望一次就会让以后的价值观发生彻底的改变。



真正应该登上的是旁边的屋顶,弄错了摆放梯子的位置。



也就是说,深安比任何人都高效地在错误的道路上前进着。



5



奇迹发生了。



所有的演剧部员都是那么认为。



本以为已经没有希望了。



本以为星期四早晨,必须要谢绝共同练习会的出席。



但是深安夏目带来的那个身材矮小的一年级学生完美地填补了角色的空缺。仿佛看到了魔法一般。流利的台词,自然的演技,完美的剧本理解。即使在妄想中,危急时刻突然出现的学姐也无法做到这样吧。那位一年级学生的代演就是这样无可挑剔。



星期六,共同练习会的会场设置在运动公园内的市民会馆。从市内与邻近的高中前来的演剧部与演剧同好会聚集在这里,无一缺席地顺利举行,然后顺利地结束。



深安想必一生都不会忘记。



烙印在了眼中。代演的少女沐浴着聚光灯,坦然地表演。从头到脚都显得光芒四射。动作掌握得非常熟练,熟练得仿佛出演过一百次的演员。洪亮的声音回响在人们心中,台词听在耳中令人心旷神怡。用表情巧妙地诉说着故事的奥妙,视线也像染上色彩一般。她叹息时观众便也叹息,她微笑时观众便从心底感到安然。



相泽绫香是天生的演员。



所以,在此之后的展开也是必然的。



现场解散之后,家在同一个方向的深安与诗论一同回家。从市民会馆乘上公交车,到自家附近下车的时分已是秋日的夕阳斜照之时。除了诗论拄着拐杖之外,与初中放学回家时经常出现的情景十分相似。



诗论对着夕阳眯缝着眼说道。



「那种人材,是从哪里带来的?」



「很厉害吧。是我们班上的骄傲啊。」



深安有些自豪地说道。但很快她察觉到自己没有体谅对方的心情。即使嘴上认可了她,诗论的心里却被复杂奇怪的心情扭曲了。



(搞什么啊,那家伙……太奇怪了吧……)



漆黑的感情交织在心中。不用说指的就是相泽绫香。



「……」



深安退缩了。



读取的感情强烈得几乎能将深安的内心也染成漆黑,诗论的心中这样的情感不断地扩大。



「怪物啊。明天就想让她加入演剧部了。」



(犯规了吧,那种人。)



「明天是星期日哦?」



「那就等到星期一去找她了。」



「……哈哈,邀请她看看?」



心里突然感到了一丝疼痛。为什么大家总是说着相泽的事情。诗论一次都没有邀请过自己参加演剧部。然而。



「……嗯。」



为什么,那么干脆地,只去邀请相泽。



(而且那个演技,和去年的前辈几乎一模一样……)



不知何时,开始理所当然地能够读取到诗论的心声。



深安察觉到自己的能力正在扩大。现在想要读心已经没有必要去集中精神。以前无法读取的诗论的思考,现在不止思考,就连无法言语化的感情都能轻而易举地明白。



「啊,难道以前出演过儿童角色吗?还是在培训学校学习过?」



「不是。虽然没有问过,但是大概不是这些原因。」



噼啪,深安幻听听见了诗论的心中裂开缝隙的声音。



敬意不断膨胀逐渐接近嫉妒,嫉妒不断酝酿最终变成憎恶。与其他所有情感一样,负面的感情也会产生五颜六色的变化。



(演得那么好,为什么,不公平,我也是,素人,梦想,竟然就在身边,不可能,难道还有数不胜数的与她同等水准的家伙吗?与那些家伙互相竞争,然后胜过那些家伙,生存下来,这是多么绝望的事情……)



然后,深安听见了那句决定性的话语。



(明明都做到这一步了,都是小夏做了多余的事情!)



于是深安愣在了原地。



咚,拐杖的前端敲击着地面,诗论的后背渐行渐远。夕阳是多么耀眼,她的发丝随着秋风飘扬,发小的表情在橙色的逆光中隐去。



咚,距离再次拉大,但是心声却不愿减弱,隐藏的表情现在也清晰地显现在深安的心中。



「夏目?」



数米之前,诗论回头看她。



做梦也想不到隐藏在心中的情感已经暴露,脸上的表情无比完美地掩饰了一切,诗论站在那里莫名其妙地凝视着深安。深安几欲落泪地回看向她的假面。



「诗论……」深安努力地压抑着声音的颤抖。「那只脚,是怎么受伤的来着?」



「说了吧,被哑铃砸了——」



诗论慢吞吞的语气有些让她火大,但诗论并没有说谎。



因为,没有说谎的必要。



深安自顾自地被骗了。一个人摔倒在地。



不小心——被哑铃砸到了脚。



故意地——让哑铃砸到了脚。



如果补足省略的成分,那意思可以是截然相反的。



「诗论,那只脚,是自己弄伤的吧?」



沉默。



秋天的晚风吹得皮肤发干,深安感到脖子上一阵痛痒。



叹息。



诗论依然注视着自己的视线,不知何时变得严峻起来。



然后。



「什么都能被你看穿啊。」



承认了。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你经常来看所以也知道吧。我们的演剧部,已经没救了。」



本以为比谁都亲近的发小,她的心却离得无比遥远。



「让人看到那种东西还不如死了算了。一条腿算是便宜的了。」



诗论像是不屑一顾地吐出一句话。



深安本该知道的。



——这家伙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诗论考上木野花高中的时候,她应该就已经清晰认识到了。



即使如此她仍然不禁自欺欺人。



「诗论,那是,不行的啊。」



不是这种东西吧。



高中生的社团活动并不是一定要收获结果才行的吧。



为了一个目标,个人不懈努力,集体团结互助,在大家的帮助下稳步前进。虽然能有结果是最好的,但若是没有结果,将全力以赴所做出的东西作为结果接受便可。这就是成长的地方。



「超~~~~~疼的!」



诗论没有看向深安。爽快地笑着,举止夸张地谈论道。



「一开始是犹豫了的,最初是从腰部的高度砸下去。但是脚趾这东西是相当结实的,虽然非常的疼痛但是还能走动,也能动弹。」



「诗论,够了……」



那一瞬间,诗论的记忆侵入了深安心中柔软的部分。由于读心能力而变得能够自由出入的境界,诗论的印象从那里奔涌而出。



《傍晚,夕阳斜照的室内。超越赤红化作漆黑。瘦身用的铁哑铃寒冷、坚硬、冷酷。但是比起铁重力更加不讲慈悲。踌躇与撒娇,所有的一切都被它推开……》



「无计可施了所以才从背部的高度,往下……」



「别说了……我不想听啊……」



深安什么都不明白。



拜托魔女的含义,诗论应该早已知道了吧。称呼拥有超凡之力的女人为魔女自然有与之相应的理由。



那一瞬间,深安狭隘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那天改变了诗论人生的事情。小学体育馆的地板熄灭照明灯后陷入黑暗,被照亮的台上的演员灿然发光。演出的剧名是,『美人鱼』。



美人鱼无法告知王子自己是他的恩人。



恋上王子的美人鱼无法向他传递满溢心间的思念。



因为,她无法发声。



获得双腿,舍去海洋生活的她,付出了声音的代价。魔女作为代价,收走了世上所有人都羡慕的美妙的声音。那是非常有名的童话。



既无法与王子两情相悦,也无法回归故乡的海洋,只有时间无情流逝,最终王子身边出现了美丽的未婚妻。既无法让王子知晓她的身份,也无法让王子理解她的爱恋,魔女给了这样的美人鱼两种选择。



一种是将王子的性命作为第二次魔法的代价交给魔女,换回声音与尾巴回到海洋生活。——或者说放弃一切。



死路。无论选择哪边都只有悲剧等待着她。



为什么?凭什么?只是怀抱着健全的思念的少女,为什么世界要赋予她如此残酷的遭遇?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因为追求了魔法。



少女向魔女求助的时候,结局就不一定是美好的。



因为魔女的魔法需要付出代价。而那个代价大多数少女都无法付出。



「本以为好不容易成功毁掉了这个烂剧,结果都被你破坏了。」



诗论穿透力极强的视线,让深安不禁缩起身子。



(■■■■■■■■■■■■■■)



传递过来的情感,已经无法通过语言表达。仅仅只是漆黑的情感像深安的心中奔流而出,通过读心能力增幅之后变成共鸣污染了她的内心。



深安忍住想要哭泣的心情反驳了她。比起其他所有的东西,最令她悲伤的是诗论冷漠的心态。



「不要那么说啊。明明大家都努力过了。」



「夏目。」



呼唤她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斥责一般。



「谁都没有在努力啊。这是无以复加的偷懒的舞台。如果努力过了还是那个鬼样子,不如趁早退出吧。」



深安比谁都要能够理解,诗论不屑一顾的言辞下深植内心的倒刺。



即使没有读心的能力也能心灵相通。那么现在读取人心的力量则使它无限放大,力量最终化作了诅咒——



只是一味深入,直到走过尽头,使内心深处完全同调。



发小心中所受的伤害,现在也深深地刻在了深安心中。



诗论所做的事情并不正确。这个判断绝不动摇。但仍然会因为读心的诅咒而产生共鸣。诗论苦恼到最后所做的选择也让她产生了过于强烈的共鸣。



但是——



(潮退之时了……如果同年代有那样的怪物,已经没有我出场的机会了……)



诗论心中的空洞里放弃的念头逐步扩大。她想要放弃演剧。



「不要……」



——那是深安比死还怕的事情。



「不要啊,诗论。不要。」



她喜欢,追寻梦想的诗论。不顾后果,说做就做,正因为这样随心所欲的她在,有她在自己的身边,深安才忍住了平日里的郁闷。然而——



(退出吧,演剧。)



放弃的话语是那么的淡泊,也正因如此未能化作言语的心情才能在诗论的心里肆虐发狂。



「那是不行的啊……!」



然后深安就这样将破罐破摔的想法倾吐了出来。



「就算你说不行,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难道小夏,是想来帮我吗?」



诗论是认真的。



拼尽全力地投入了演剧。



她从不知道全身心地投入某件事情,是那么的重大、实在——又是那么的痛苦。



心脏仿佛被刀刃刺穿,汹涌的剧痛与灼热折磨着深安。无法看见的鲜血不止地流下,让脚边化作了一片血海。



「还是说,在嘲笑我呢?」



诗论几欲哭泣的脸上强行挤出了一抹笑意。



彻头彻尾的地狱。



深安生存的场所逐渐被染成地狱。



诅咒产生的伤不断扩大,侵蚀着整个世界。



「不是,我,不是那个。」



「是啊,小夏是好孩子啊。而我是个坏孩子。」



深安捕捉到了诗论嘴角边微微浮现出的自嘲。那个瞬间,深安被不可思议的感觉笼罩的同时,清晰地自觉到了她对诗论的憧憬。



深安憧憬她那明知是困难的挑战,却依然追寻梦想的身姿。觉得她比谁都要帅气。



那份憧憬如今被击得粉碎,变成了曾经是梦想的碎片。



诗论保持着平静说道。



「好孩子的小夏,别再跟我说话了。」



这一瞬间深安的心崩坏了。



觉察到自己的憧憬同时,被所憧憬的人拒绝,深安心灵的支柱一瞬之间飞走了。



无论何时强烈的愿望都会变成实际行动,将周围的人们卷入。过于强烈的愿望经常会变成诅咒,不知不觉地污染了周围。



魔女的诅咒会传染。



是的,魔女的诅咒。



曾经安定的世界中魔女独自一人生活。那位魔女在某个时间点将全世界卷入,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而实施了魔法。远超寻常地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循环,最终使世界陷入不安定的局面,培育出了容易发现诅咒的土壤。



对此一无所知的魔女在不安定的世界中开始追求更加广泛的交友关系。



有什么强烈的期望的时候,人们无论喜不喜欢都一定会连累他人。



交往变成了魔法。



如此无法忘却的诅咒虽然改变了形式,却在世界上扩散开来。



6



一周伊始的11月1日,星期一,深安的运势曲线降到了最低。



如果存在预言者或是魔女这样拥有超能力的存在,应该会警告她中止外出吧。



(相泽,最近是不是有点得意忘形了?)



(虽说和稻叶关系不错,但就准备这样自动地加入上位组了吗?)



首先从下课时间开始就很辛苦。平时与深安待在一起的两名贵族,阿城与阿崎的样子很奇怪。深安的直觉告诉她,这两个人星期六交流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至少如果是星期日,深安也能扯上关系,她不禁怨恨这不巧的机缘。



(阴沉的家伙。)



(只是长得好看一点而已。)



那张脸就是问题所在了。



本来相泽是一朵高岭之花。无论谁去搭话都是爱理不理的冷淡态度。偏偏只对稻叶露出的笑容又很可爱,所以希望这张笑脸也能为自己展现的家伙大有人在。



但是最近说上话了才知道。明明一直和稻叶两个人待在一起就好了,然而最近去搭话获得回应的情况多了起来。那个表情也能对自己——寄予虚无缥缈的期待然后幻灭了的家伙前仆后继。



(好无聊——)



(别理她了吧……?)



(深安是怎么想的呢……)



(深安不可能会认可那种家伙的。)



白痴,深安在心中恶骂一声。



心中空荡荡的,似是虚无一般颓废。



谁别理谁啊。



相泽与稻叶,哪边都是女王。无论与哪边为敌都困难至极。而且敌视某一边的瞬间,另一边也会自动成为敌人。受不了。



深安对自己的估票能力有极大的自信。女生就算犹疑不定只要有半数能赞同就行。男生的情况更加糟糕,只要无法统一女生意志,就没法期待他们的协助。



正因为本能地知道这些所以才能处于金字塔的上层吧。



正因为无需思考通过嗅觉就能明白,才能在教室这样聚集了想法、经验各不相同的青春期少年少女们的伏魔殿中,得到某种程度上可以畅所欲言,为所欲为的立场吧。



阿城与阿崎应该也共有着这些常识。



但是,却产生了并不理性的想法。在教室这个水槽中,本应比任何人都擅长游泳的人鱼们因为怒火而丧失本性,从而忘记了游泳的方法。



别这样了,深安暗自说道。诗论的事情已经够麻烦了。



「星期六的事情,我去跟深安说一下。」



「啊,我也一起去。」



「过度保护。……谢谢。」



相泽完全没有察觉到教室里微妙的气氛变化。稻叶大概模模糊糊地察觉到了一些。所以不愿意让相泽一个人去。



但这份令人怜爱的关照并没有意义。



深安所在的座位与相泽之间隔着阿城与阿崎占了的位置,当相泽通过她们身边时,事件发生了。



(欸——)



发出心声的是稻叶。



阿城伸出脚,试图去绊倒相泽。她的嘴边摆出一丝轻蔑的微笑。



没想到,那么快地做出了行动,深安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阿城的抢跑行为,是教室社交中绝不允许的犯规行为。与孩子气的欺凌都无法相提并论。特别是在没有事先通知自己深安这样同等级的贵族情况下引发事件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危险。深安微微抬起身,话已经到了嘴边。摔倒是无可避免的了吧。至少为了让她不摔得太难看,自己有没有什么能做的事情呢。就在那么想的一瞬间,与相泽绫香的视线碰到了一起。有这种感觉。



「好——」



然后本不该发生的事态,展现出了更加超出常规的展开。



相泽面无表情的同时,毫不留情地踩中了阿城伸出的脚。冰之女王的神情仿佛在宣告着「没有能施与你的感情」。



「疼啊——」



响彻教室。



响彻云霄的惨叫声,使休息时间无序的喧嚣,打开了一个大洞。



(欸,什么,刚刚的声音,是谁的?)



(三城同学?刚刚叫起来的。)



(发生了什么!?)



弯下身子,用手按住脚腕,抬头看向相泽的阿城的姿势,看上去像是低头臣服的奴隶一样。



「你……干什么呢?」



「对不起了。因为你突然把脚伸出来,没能避开所以踩到了。」



相泽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感。背脊发凉。后背的骨骼仿佛被换成了冰似的让人感到一阵恶寒,如果不绷住精神几乎都要颤抖起来。



深安从始至终地目击了这一事件。相泽改变了步调。不,仿佛事先就知道同学想让她摔倒一样,抬起室内鞋踩了下去。



「喂,你这家伙,在逗我吗?」



「跟你道过歉了吧?」



当然相泽的道歉只是表面功夫。



不知道是不是被踩到的脚很疼,阿城顶撞她的语气有些无力。



「道歉了——」



「就行那还要警察干嘛?你是白痴吗?伸脚想要绊倒别人是高中生会做的事吗?」



「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知道这种事?你是看不惯我吧?好啊,那就开始战争吧。我接受。」



凶狠的阿城终于颤抖了起来。



不懂。



搞不懂了。



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老实的相泽会拿阿城祭旗。



「绫香,别这样了?不行啊,这样。」



「……」



受到稻叶规劝之后,相泽终于释放了捉到的猎物。在阿城与阿崎的瞪视下向深安的方向走去。



她的轮廓看上去朦朦胧胧。看上去不是人类一般。她的身姿逐渐放大,不祥的色彩越加浓厚。在想些什么呢,这家伙。



(绫香,生气了……?)



稻叶惊奇的声音。相泽平淡的表情。读心能力者试图窥探——的那一刻之前停住了她的脚步。强化的读心能力,通过那份力量将相泽心里的事情暴露出来,自己能够平安无事吗。一定会无法承受。这是动物的直觉。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决不能去触碰。不能去谈论她的存在。可以的话都不要去看她。不知是谁开玩笑时说出的禁忌。暴露这个家伙的内心已经不单停留在违反规则的范围了。深安自己招致了破灭。



拯救了演剧部的魔女现在就站在深安的眼前。



喂,无法组织成话语的焦躁麻痹了她的大脑。



身体僵硬,心跳加速。背向阿城与阿崎的相泽就站在很近的距离。准备开口。不会吧,深安明确地意识到了自己所处的困境。物理意义上感到了眩晕。放过我吧。饶了我吧。已经够了。



相泽开口说话,但一半以上没有听见。只有现在别跟我搭话。喉咙发干,无法发出声音。



远处两人的视线向深安发出责难。



要跟那家伙说话吗,迫使她做出决断。



整个教室都关注着深安的态度。



放学后,稻叶找了个理由让相泽赶紧先回去。非常过分地把她赶了回去。相泽肉眼可见地垂下肩膀,只有这种时候看上去才像年轻的少女。



前往体育馆的走廊中央,深安与稻叶站在那里,绝不面对对方。佯装出只有两人在闲聊的悠闲氛围,然而却丢失了两人之间应有的亲近。



(……)



「我也知道必须要想办法做些什么。」



在对方先开口说出第一句话之前,深安先发制人。当然说的是教室里的安全保证修复关系。只要看一下稻叶的眼神,就会清楚地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



「能去和阿城与阿崎谈谈吗?」



「稻叶不去说吗?」



声音意外地冷淡,倒是说话的深安产生了动摇。



但是。



「我去说的话会引起反效果……可能。」



深安再一次对稻叶感到敬佩。稻叶毫不动摇地接受了深安的挑衅。



「是,啊。」



从裁判的立场来说,稻叶与相泽太过亲近。



即使稻叶想要劝和,听上去也会像是在偏袒相泽吧。



(……)



「而且啊,相泽,怎么回事?怎么感觉不太像她啊。」



「绫香本来就是那个样子的。」



是真心那么说的吗?一边斟酌着稻叶的发言,深安感受到了微弱的违和感。



(……)



反射性地竖起耳朵试图去聆听她的心声。



(………………)



稻叶?疑惑膨胀起来,立刻变成了确信。为了进一步确认自己的确信,深安选择了沉默。



(……………………………………嗯。)



就像在比试忍耐的能力。将脸同时浸入盛满水的面盆,先抬起脸的那一方算输,就像这种孩子玩的游戏。随着时间经过,深安更加确信。



稻叶,你,什么都没有想吧?为什么努力地什么都不去想?



「还以为她是更加老实的家伙呢。」



深安的声音听上去太过平淡。诗论没有邀请她参加演剧部,也是能够理解的,她的演技就是那么糟糕。



(……被发现,不行!)



她以为被抓到了。稻叶在有意识地不去做任何思考。



为什么,这根本不需要思考。有意识地不去思考,只有知道会被读心,而且被读心了会很困扰的人而已。



「因为还不习惯,所以只是笨拙而已吧。」



「有点,可怕。」



这两个家伙是怎么回事,深安想道。



知道了太多本不该知道的事情。



不知为什么相泽事先就知道。阿城会卑劣地伸脚绊她也好,想要让自己摔跤的意图也好,全都知道。知道却不避开。从正面进行了迎击。



大概是因为缺少在集体里顺从他人的经验吧。不知道堂堂正正地正面迎击以外的做法。



啊,原来如此,确实是笨拙。



在理解的基础上,更加不由地去想『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稳妥地解决这件事情。



如果伸出脚来,那么避开它就行了。也不是笨蛋。只要瞪上一眼阿城也会收到警告的吧。



「我说,夏目,拜托了。帮帮忙。」



诚实地,既不死要面子,也不固执己见,像稻叶这样的家伙向她低下了头。为了那个既不知道忍耐也没有任何社交能力的相泽。



「为什么……?」



(……?)



不爽。



「就那么特别吗?为什么总是那么在意相泽?」



「……」



(欸,夏目?夏目为什么,会在意这种事情?)



终于积攒在深安心里的东西喷涌了出来。



「为什么啊,不管哪个家伙,都只顾着自己。」



想起了母亲的面庞。温和地强制为她决定未来,自说自话的父母。



想起了诗论。因为偏执而破坏了社团活动,自说自话的发小。



然后是面前的稻叶。完全不管这边的情况,将自己选择的解决方法强加到她身上的朋友。



「我不愿意。为了相泽去让阿城与阿崎克制?绝对不要。」



大概没想到会被那么明确地拒绝吧。稻叶的表情僵在了那里,假装出的笑容崩坏了。深安感觉这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同学扭曲的表情。



明明是只要想去做就能随心所欲的王族,就不要把肮脏的工作推给别人。深安一边想着,一边瞪着她。



(夏目。为什么……这样下去绫香就……)



又是相泽。



就那么重要吗。



深安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嘲笑。她想抓住了稻叶的弱点。



「听好了?这个问题我一概不管。阿城阿崎与相泽,直到消气为止随她们的便。」



(这样怎么……一概不管,那是……)



没有去当裁判的想法。决定了在任何一方被打倒为止都作壁上观。



「你再考虑一下。夏目也不是讨厌绫香吧?」



「这不像你啊,稻叶。」



被询问的深安像是要打断她的话一样说道。



现在的稻叶与深安一直以来认识的朋友太过不同。仿佛是长相相同的另一个人。



「夏目才是一点都不像你。这种幼稚的事情,你不是很讨厌吗?」



「烦死了!」



深安用一整条手臂甩开了凑近的稻叶。



做梦也没想到深安会动手吧。发出短暂的悲鸣,稻叶一个踉跄——屁股着地那还好一些——然而她倒下的前方正是混凝土的台阶。如果撞到头,绝不会平安无事的直角就在那里。深安的心中一阵恐惧,心脏剧烈疼痛的同时,血液流遍全身唤起了激烈的情绪。



但是。



突然一个身材矮小的人影蹿了出来。



相泽接住了稻叶的身体。不,没有接住两个人一起屁股着地摔在了地上。虽然情况还是非常糟糕,但回避了最糟糕的事态。



「深安同学。」



从下方传来的扁平的声音刺中了深安。



安静、透明、明确的杀意。



——无论与哪边为敌都困难至极。而且敌视某一边的瞬间,另一边也会自动成为敌人。



匍匐在地上的两人,与两条腿稳稳地站立在地上的深安。然而精神上却是完全相反。差点杀了稻叶。深安在心里向她下跪了。即使被相泽杀了也不奇怪,现在的深安并不觉得这是荒唐无稽的想象。



所以不由地在意。相泽在思考些什么。



不可能是好意的想法。问题是让她抱有了多大的敌意。对深安来说,这是最重要的课题。不禁有意识地去关注了她的心声,那份轻率立刻让她后悔了。



《黑》



回过神来深安已经在浊流般的情感中颠簸不止了。



《不知何处的场所。巨大的建筑物。印象告诉了我。庭院。不认识的孩子。曾是朋友。「真恶心……」变成了没有发生过的事。》



不能集中于相泽的内心。大量的记忆蜂拥而至。



《不知何处的房子。宽敞的房子与漂亮的家具。大人们。希望能够获得理解。「你这种东西就是个魔女」被『采用』了。胸口被开了一个大洞。无法填补的伤痕。旧伤疼痛得哭泣的夜晚数不胜数。》



无论什么都原原本本地鲜明地留存下来。



《全部的时间与场所,无论多少次结果都没有改变。重要的人。逝去的人。在地狱的深处,孤身一人。有前来拯救的人。无力。厌倦了一切,但无法舍弃。百万次的昨天,与刀刃的尖端。雷鸣。某人温柔的声音。》



那是本人似乎也已经忘记了的,伤痕累累的记忆的痕迹。



与今天早晨看见的,然后现在已经逐渐忘却的梦中的景色也十分相似。



深安强忍住呕吐的冲动,陷入了后悔。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漆黑的感情从眼前的少女心中奔涌而来,深安纯洁的心仿佛风暴之中的一叶扁舟。漆黑的图像瞬间侵蚀了深安印象与尊严的角角落落。仿佛被巨浪席卷,未及抵抗就沉入水中。



《死了。重要的人死了。变成了无法言语的尸骸,但是心已经毫无感觉了。应该悲伤却流不出眼泪。又死了。永远地继续死去。已经看到厌倦,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结果,不停地奔走在地狱深处。不停地挣扎。



——为什么我要遭遇这些事情!



水果刀的刀刃,锋利、安详,为了下一次的重复立刻做好了准备。绝望、绝望、绝望,无处可逃,仍旧是那么无力,只能不断重复,重复完成,继续重复,永无止境。》



面对凛冽的绝望与憎恶的风暴,深安的精神像是沉入水底般的忘记了活动。



脸色苍白,到此为止了。她背过身子跑了出去。



心中一片混乱。即使如此仍然比不上那片黑色。



转移注意力去整理现状的同时,感到了焦躁不安。



吵起来了。与那个开朗活泼,和任何人都能和睦相处的稻叶吵起来了。顶撞了她,因为恶作剧的事情起了争执,与绝不能为敌的对象产生了对立。我在,搞些什么啊。明明应该知道的。漫无边际的自我厌恶。



在此之上,刚刚看到的东西是什么。



看上去很老实的同班同学引发了争执。试着去窥探了一下她的内心结果发现了一只怪物。天真烂漫的外表下饲养着了不得的东西。



这都什么。



这什么情况啊,这是!



正巧一周之前,发生了『为什么呀事件』。



想来已经感觉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那时相泽在心里为自己做出了辩解。隔壁班级的矢野同学没能取得满分不是我的错——什么?



深安惊呆了。



不不不,相泽绫香,那是不对的。就是你的错啊。



你可能没有发现,任课老师为了不让你取得满分,在有意识地增加试题难度。



将对平均分的影响控制在最小限度的同时,只有压轴题是从私立大学过去的试题中引用过来的。所以怎么可能会有拿到满分的人。除了你以外。



但是她应该没有发现吧。



对于将定期测验当作默写考试的相泽来说,一定不会介意试题的难易程度。



用田径运动的跳高来打个比方,能够跳过两米横杆的人,根本不会介意栏杆的高度是一米七还是一米六五吧。



但是那个结果是什么呢。



夺走了那些原本能获得更高分数的秀才们的自信。



无论怎么努力学习,普通人都很难获得满分的考试出现了。只是因为一名像是自然灾害一般的少女——魔女施展的魔法,现实被扭曲了。



传说中的魔女引来疾病,引发战争,招致荒年。



让牛奶腐坏,让孩子们说谎,然后让考试变得困难。



只是存在于此就会播撒诅咒。



诅咒的蔓延的结果,从弱者开始不断倒下。



深安曾经自认为是贵族,是强大的人。那个认识是正确的。只有一半。身为贵族与对诅咒的免疫力没有太大的关系。简而言之她并不是那么强大的人。



第二天,深安没有出现在教室里。



早上想去学校的时候腹部突然一阵疼痛,在门口一步也挪动不了。



休养半天,虽然去看了医生但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此后一整天都躺在床上。看了看手机,无论是邮件还是图片SNS,所有地方都有朋友们的踪影。对深陷自我厌恶的深安来说,正常运转的日常太过耀眼了。



第二天也重复了同样的事情。不过没有再去医院。



虽然并不一定是因为没有去医院,深安的异变这时又发生了突然的变化。



诅咒聚集了街上陌生人的心声,使深安无论白昼还是夜晚,都不得安宁。



(这个月的销售额是※※※※,所以下个月的进货量——)



(唔啊啊啊啊啊,见到钱包……欸——这是有几十万啊?)



(烤肉、里脊、牛舌、淘过的米、马肉,还有……咕嘟。)



——吵得根本睡不着。



想要睡觉的深安头脑中反复循环着无所谓的收支计算,不知因为哪里的白痴让她被迫想到将钱包据为己有的人最终一无所得,最后嗅觉还再现了肉类与调料汁烤糊的香味。



嘈杂的声音与感觉的共有让深安无法获得片刻的安宁。当然了。因为街上总有哪里,有人处于清醒的活动状态。



读心的诅咒毫无节操地扩大,试图将她自身都吞入其中。



星期四,想要去上学的时候腹痛再次加剧,深安的母亲这才慌乱了起来。预约了市外的大学医院,开车送她前去看病。



在候诊室看着手机画面的深安独自一人确实地受到了伤害。



即使自己不在日常也在正常运转。



不,无论缺了哪个人世道都不会发生改变。佯作不知地面向明天继续前进。深安无力改变这个事实。那份残酷、那份冷峻、那份无情,让她感到走投无路。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如果能回到过去,这一次一定会做得更好。只要一次,只求再有一次机会。



「学校里发生了什么讨厌的事吗?」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母亲握着方向盘,忧心忡忡地说道,亲生母亲在担心她,只是这种程度的事情,深安就感到了救赎。她就这样靠在椅子上答道。



「不是那么回事。只是与朋友发生了一点争执而已。」



那不就是讨厌的事吗,意识到这点的深安只能苦笑。



「关系恶化之前去给别人道个歉吧。」



「哪怕我没有做错?」



深安向集中了一半精神在驾驶上的母亲询问道。



「哪怕没有错。不过如果相信比起朋友,还是自己的意见更加重要那就不该道歉了。」



不掺杂任何谎言的话语。



深安想到了诗论的右脚。做错了的是那家伙,自己所持的是正确的观点。



但是,诗论也很重要。正因为觉得她比一切事物都重要,所以即使为了信念也不能对她伤害自己的身体视若无睹。所以不会向诗论道歉。已经决定了。哪怕被说了不要搭话也无所谓。做错的是诗论。不会按照她说的去做。明确态度之后,感觉胸口的阻碍像被取走了一样。



稻叶那边去道个歉,还有相泽也是。然后那时窥见的漆黑的记忆就那么忘记吧。



「谢谢,妈妈。」



心情清爽。完美的一如既往。甚至产生了一切都会顺利进展的预感。



「那个,美容师,就那么糟糕吗。」



深安忠实地遵从了这顺风顺水的预感。



「会很辛苦的。妈妈为了让你不那么辛苦,才给你提了建议。」



「不是的,妈妈……」



成为美容师是她的梦想。并不想就那么轻松地活下去。如果能明确地说出来那有多好。能够读心的少女知道。如果说到这一步那就无法后退了。所以——



「理解我一下吧……」



只能那么说。



「……」



母亲的沉默加重了深安的紧张。并没有期待二话不说地给出令她满意的回答。但是,沉默太漫长了。紧张得几乎无法忍耐的漫长。



然后,听见了那个声音。



(为什么会执着于美容师这种东西,还觉得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呢。)



孩子希望父母能够支持自己的梦想,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如果是父母,那么对孩子的梦想——



「支持我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吧……」



她觉得自己提出了理所当然的请求。



理所当然的事情,却必须要如此恳求的现实让她语塞。



「求求你了,妈妈……!」



她哭泣着诉说,表达着自己无比强烈的感情。期盼着自己未来的女儿,这般值得赞许的姿态无疑冲击了母亲的内心。在这种情况下,语言确实是有力的。然后同样从感情而来的另一种力量挥下了镰刀……



(怎么样才能说服她呢?说到底能说服得了她吗?)



那份力量正是魔女的诅咒。



诅咒无边无际地扩大,读取心声的魔女不知何时起,开始能够触碰别人的内心。



即使本人毫无自觉,诅咒也在深安的心中成长,最终开始侵蚀外部的世界。



(如果决心那么坚定是不是让她去做比较好呢?)



深安易如反掌地掌握了母亲心中的动向。突然向着深安期望的方向开始变化。不,由于深安无意识地发挥作用的力量而向着她所期望的形式被迫发生了变化。



「当然会支持了。」



(因为是心爱的女儿的梦想,支持她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读取人心的魔女不断成长,获得了操纵人心的魔法。夺取他人的自由意志——不,更加恶劣——改写他人的决定,在本人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随心所欲地操纵对方。



「……唔。」



直到一切都为时已晚她才产生了自觉。深安的期望永远地破灭了。



母亲自愿支持她梦想的日子永远不会到来。理解了这点的深安几乎要大叫出声。



到达自家,下车时太阳已经下山。深安没有走进家门,漫无目的地信步而行。自己也不知道,想去哪里。寻找着曾经与发小一起走过的归途。加快了步伐。日常的景色络绎不绝地出现,然后消失在深安身后。



只有那些心声无比有力地大声宣告着,那里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听在深安耳中,就是那么回事。



(打扫完浴室带着小可可去散步,然后去买东西……)



(冷死了冷死了,昨天睡觉开了一整晚的窗怎么想都很不妙。)



挂念着别人要带宠物狗去散步的同时,染上了感冒的什么人所感到的恶寒也传染到了深安这边。



然后。



明明应该已经离开了很远的距离,深安听见了家里母亲的声音。成长完毕的诅咒会将她不想听到的声音也传达到她的耳中。



(真是,固执些什么呢。孩子的人生是孩子的东西……不能不支持她呢。)



深安无法直视将想法强加于母亲的现实。



——吵死了,给我安静点啊!!



操纵心灵的魔女大声喊叫,上天听到了她的叫声。拼尽全力的大魔法。



突然声音停了下来,几乎让耳朵发疼的寂静造访了。



橙色的街道一言不发。



一直听见的吵闹的心声消失得一干二净。



回过神来,深安站在了坡道上。在这能够将养育了她的街道的景致一览无余的地方,曾经诗论向她诉说那个壮大的计划的地方,孤身一人茕茕孑立。目光所及之处,空无一人。仿佛世界毁灭之后的景色一般,当她准备深思其背后的意义之时——



「小夏!」



诗论的声音从背后叫住了她。



回过头去,相泽绫香魔女也站在那里。